深圳正名路边摊

  初夏时分，深圳市宝安区西乡路口人头攒动，路边小吃摊生意火爆；龙岗区五和地铁站附近人流如织，成为各年龄段“练摊人”的汇聚之地。深圳居民小涵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：“我喜欢路边摊的烟火气，让城市更有温情和活力。‘走鬼档’（广东话对流动摊贩时常需要躲避城管的戏称）很快就能有正式身份啦。希望未来地摊能再规范一些，让大家玩得开心、吃得放心，那就更棒了。”

  深圳市日前通过了新修订版《深圳经济特区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》（以下简称《条例》），自2023年9月1日起实施。根据《条例》，街道办事处能够准确的通过方便群众、布局合理、监管有序的原则划定摊贩经营场所。

  “从《条例》可以读出，深圳一方面将路边摊纳入正规渠道，规范经营行为；另一方面将路边摊作为拉动就业、促进城市烟火气回归的重要手段。”浙江大学国际联合商学院数字经济与金融创新研究中心联席主任、研究员盘和林告诉《瞭望东方周刊》。

  在当前促消费和稳就业两大主题下，路边摊作为一种流动性强、成本低廉、技术方面的要求不高的经营方式，兼顾满足群众方便消费与低门槛就业需求，近期在多个城市有回温之势。

  “城市之所以是城市，不只是干净整洁的房子和街道，更重要的是生活在里面的人。”在谈到路边摊时，深圳大学社会管理创新研究所副所长雷雨若提到，“路边摊是城市的一道民生风景，不仅为居民的生活提供便利，以实惠价格提供日用品和服务，而且当邻里商贩、小杂货店在一个城市扎根后，他们本身也成了这个城市街道社区的一部分，在重塑社区活力、增加社区凝聚力和维护本地传统特色的同时，也提升了城市的文化认同。”

  “深圳是非常年轻、具有创造新兴事物的能力的城市，有干劲的年轻市民非常多。”深圳市政协委员、信昌实业（深圳）有限公司董事长马兴通表示，“与年轻的城市相匹配，深圳的路边摊也慢慢变得年轻化，摊主大多年轻时尚，卖的多是网红潮流产品。这不仅为传统的地摊增添了多元化的趣味，也为刚毕业的大学生进入社会提供了非常便利的阶梯。”

  社交平台“小红书”上，一个名为“小佳得摆摊创业分享”的用户记录了自己从今年3月至今在深圳的摆摊经历，并做起了摆摊位置、摆摊工具等各种分享。她有日常工作，是个兼职“练摊人”“斜杠”青年。

  “哪怕一天赚个几十块，一个月也1000多元呢！可以给自己买两件好看的衣服，甚至短途旅行、报名个学习、养个宠物，对自己或者家人好一点。”她建议有空余时间的青年能够尝试摆摊。

  作为城市治理跑在第一方阵的现代化国际大都市，深圳为路边摊“转正”其实早就埋下伏笔。

  2015年，深圳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完成了历时两年的“深圳市流动摊贩治理研究”课题并形成《深圳市流动摊贩治理方式创新研究报告》。根据报告，当时深圳市流动摊贩规模大约15万档，涉及从业人员近百万，总体呈现结构较为复杂、分布广泛、矛盾多发、执法困难的特点。同时，全市各区都设立了流动摊贩疏导试点，据不完全统计，疏导点共计150余处、疏导摊贩近万人，在改善城市容貌、维护市容秩序、增加群众就业、缓解社会矛盾、促进城市和谐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。

  2017年，龙华区民治街道核发了全区首张食品摊贩登记管理卡，流动食品摊贩经营者正式“持证上岗”，合法化、规范化经营让摊主和辖区居民实现了双赢。2019年，坪山区依托聚龙熟食中心，在聚龙山四号路和青松西路率先试点划定食品摊贩经营区域，试点探索“熟食中心+配餐车+疏导点经营”的经营模式。

  2020年，深圳市司法局发布《深圳经济特区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（修订征求意见稿）》，提出创新社会自治，推进共建共治共享新模式；探索乱摆卖治理方式，明确街道疏导法律依据；适应社会持续健康发展需要，填补市容环境管理方面的法律空白。

  新修订版《条例》通过以后，5月18日，深圳市政协召开“深聊会”，聚焦推动路边摊规范发展，催旺城市烟火气”话题。深圳市政协常委、中国（深圳）综合开发研究院副院长武良成在会上表示，城市高水平发展的目的，是让城市更美好，人民更幸福。“一座有人情味的宜居城市，必然不是高高在上、盛气凌人，而是萦绕着抚慰人心的烟火气。城市的烟火气，往往就体现在那些琐碎又真实的消费场景中。”

  目前，在抖音上搜索“深圳摆摊”话题，播放量已达数千万次；“深圳摆摊人”等话题接连成为社交平台热搜，有关数据还在攀升中。网友评论：深圳对于路边摊的松绑，体现了特区的包容度和多样性，也彰显深圳持续推动城市管理精细化的决心与信心。

  2022年7月30日，深圳市宝安区一家商场免费提供场地，让汽车后备箱集市摆摊者营业，不少年轻人聚集在这里吃饭聊天

  武良成认为，路边摊在增加供给和需求关系的同时，也伴生了很多问题。首先是占道问题，占用人行道、人行天桥、广场、桥底、社区内部空地等公共空间；其次是商品安全问题，不同于商场或网购，路边摊特别是流动摊贩，钱货两清交易完成以后，出现商品安全问题，追溯困难；第三是监督管理问题，沿街为市，意味着监管部门的担子更重了，既要促供给、增需求、保护低收入群体的利益，又要承担维护市容市貌、解决交通拥堵、保障产品质量等各方面的压力。

  所谓路边摊“转正”，并不代表“城管绕道”。《条例》明确规定：除划定的摊贩经营场所外，禁止占用城市道路和公共场所堆放物品、摆摊设点、销售商品。违反的，由市区城管和综合执法部门责令改正；拒不改正的，按照占地面积处每平方米1000元罚款；情节严重的，并处没收违法堆放、摆卖的物品和实施违背法律规定的行为的工具。

  如何实现绿色可持续发展，成为眼下路边摊面临的一大挑战。“从社会治理的角度看，不仅相关规则要细化，还要提高城市管理者的执法灵活度，突出人性化和文明执法。”盘和林说，“执法的关键是把握一个度的问题，基层执法人员的收入要和处罚结果完全脱钩，对基层执法人员的绩效考核方式要更加精细化，要以服务好辖区群众为核心来推进。”

  对此，深圳市城市管理和综合执法局表态，原则上实行行政处罚前置责令整改，推动严格公正文明执法，引导行政管理相对人自觉遵纪守法，将执法演绎为生动的普法课堂，推动深圳走出一条符合超大型城市特点和规律的治理新路子。

  “有序管理，有序规划，抓住特色，路边摊一定能做得更好”。深圳市民政局养老服务和儿童福利处二级调研员潘争艳提出，要探索社区党组织、行业协会、商家和群众四位一体的管理模式，政府监督，行业规范，商家自觉，居民督促，在烟火气和干净整洁的市容市貌中找到平衡点。她还建议，深圳是外来人口聚集的城市，地摊小吃可以主打“家乡味”，长沙臭豆腐、陕西肉夹馍、武汉热干面、天津煎饼馃子……让各地来深圳的“打工人”，在路边摊就能吃乡味、品乡愁。

  “长远来看，路边摊区域包括门店外摆区域的规划设计，都要和城市更新、街区升级有机结合、统筹协调。”盘和林说。